发布时间:2024-08-06 06:51:02
来源:青鸾传媒 作者:青鸾传媒
文/陈妍
编辑/大风
“把扣子解开。” “把腿分开。” “演出倒立。”晚上10点,20岁的湖南主播小叶像往常一样在快手上开了直播,评论区的公屏上有观众提出了以上要求。
小叶穿着粉色吊带裙,蹲在椅子上,等着观众进来。不一会儿,留言区飘来露骨请求。小叶回复道:“等会儿赢了PK就解开扣子,赢一场解一颗。送啤酒就给你们倒立。现在不能把腿分开,我们是绿色直播间。”
小叶在快手连麦PK
在直播间里,小叶说,她早就不上学了。她的一个主播朋友也提到过,小叶只读到初中,她俩认识的时候,小叶已经在社会上混了好几年了。
小叶入驻快手四年,现在没有其他工作,做主播是唯一的“正事”。每天她都在长沙的廉租屋里,边直播边娴熟地回复各种留言,有时一播就播到凌晨。
晚上九点以后的直播平台,是另一个世界。在那里看不到带货主播激情叫卖,也没有游戏主播利用键盘指点江山,更多的是像小叶这样——妆容精致,穿着袒露的年轻主播,嗲声嗲气向进入直播间的观众索要打赏。
快手直播间
这些直播间既暧昧又直白。主播凭借自己的长相、身材和人设博得观众喜欢,观众希望看到主播擦边球式的演出,而他们之间最直接的联系就是平台的虚拟礼物打赏。前杭州某大型主播公会运营张章告诉锌财经,头部的秀场主播通过直播打赏,一个晚上能有几千万的资金流水,为平台带来不菲的收入。
根据YY直播在YY2020年度盛典上发布的十年业绩数据,它在建立的十年里,进行了3.7亿场直播,观看总人次凌驾1540亿,观众送出虚拟礼物超4460亿个,主播和合作伙伴分成近300亿元。而根据界面新闻报道,抖音和快手这样的头部平台,直播打赏的月流水都到达30亿元,其年流水至少凌驾360亿元。
与之相对的是,互联网监管正越来越严。近日,中央网信办开展专项行动,严厉查处诱导未成年人到场直播打赏。前几个月,四部委联合发布《关于规范网络直播打赏 加强未成年人掩护的意见》,其中取消打赏榜单和限制黄金档PK连麦的规定,让行业一阵哀鸣。
但快三个月了,像小叶这样的主播,在各个平台仍然不少见。
“在直播间里,虚荣心被无限放大,花钱花出了成绩感。”王然是杭州一家证券公司上班的新员工,毕业不外一年。
疫情期间,还在读大学的王然第一次走进秀场主播的直播间。王然现在已经不记得其时下的是哪个小型直播软件了,但在那几天里,他为女主播花掉几千块钱,这对尚未拥有收入来源的他来说,相当于数个月的生活费。
王然平日里消费水平并不高,半年都不见得买一件新衣服,有的时候生活费没花完,每个月还会有盈余。给女主播打赏的那几天,他渐渐感得手里的钱不敷用了。
王然也是家里最小的孩子,家里除了他还有一个姐姐。平日里,父母和姐姐都格外关照他,给生活费这件事上从没推迟过,但他觉得自己是成年人了,一般也不想多拿。但进了直播间以后,王然开始用一些借口向家里要钱,“家里很信任我,我说想买一些学习资料,就又多给了点钱,被我拿去打赏,其时太上头了。”王然说起这些还有一些愧疚。
如今回想起来,王然觉得一切都是有套路的。刚进到直播间里,主播就用一连串的话术诱导打赏。主播会说,“我昨天刚买了黑丝,可是没人送礼物,心情有点低沉,不想穿”;“我不喜欢现在的榜一,谁帮我把现在这个榜一打下来,我就专门给他跳舞”;“送火箭可以加微信,微信号私发给我,下了直播加”。诸如此类的言论在直播间时不时出现,主播投之以“讨”,王然报之以“礼”。
张章分析到,直播打赏从来不但是主播和观众之间的事,背后的平台和公会都在嗷嗷待哺。秀场主播最大的能力或者说唯一的价值,就是让观众愿意把钱花出去。主播说出“把榜一打下来”的话,很可能原本的榜一就是自己公会的运营饰演的。
凌晨抖音跳舞主播直播间
连麦PK的玩法,则是主播拥有强大吸金能力的秘密,因为往往这种时刻,观众会刷礼物刷得更起劲。游戏规则非常简单,就是在一定时间内,谁被打赏的金额高,谁就是胜者。输掉的一方会接受处罚,好比,十个深蹲,在身体某个部位画画等,有时候这些行为会有一些侮辱性或是擦边球的感觉。
王然告诉锌财经,看到喜欢的主播打PK处于弱势,会油然而生一种掩护欲,想去帮她“撑一撑塔”。直播间里有一种攀比心理,打赏大额礼物可能会扭转整个PK局面,主播还会专门感谢,这种时候会很有成绩感,以为自己成为了直播间的“救星”。
抖音主播连麦PK场景
“你花了钱,明明什么都没得到,但内心满足,这是最恐怖的。”王然增补道。有大量时间和精力逛直播间的观众,大多是在工作、学习中没有成绩感,甚至是挫败的人,他们在直播间获得一种类似饭圈“粉丝守护偶像”的心理,即社会上边沿的、不被重视的部门,通过共同的“目标”,重新找回力量和话语感。而秀场直播间利用了这种心理,并将其商业价值最大化。
“看直播是浪费时间的事。”王然说道。脑袋发热几天后,王然选择及时止损,卸载了APP,可除了他,还有成千上万的观众着迷于秀场直播间,源源不断地提供打赏。高盈利滋生罪恶,秀场直播间的畸形生态催生了非法财产。
前不久,有媒体报道,浙江男子当榜一年老,一个月内给女主播打赏超18万元,结果却是遇到了诈骗团伙。和他微信聊天的女主播是男运营冒充的,被骗打赏的原因则是女主播身世凄惨,“她在直播间哭了”。直播间俨然成为“杀猪盘”的温床,而这样的案例并不在少数。
大部门秀场主播身后都有其所属公会。公会的好处不问可知,它类似于网红主播经纪公司,为主播打辅助,会和直播平台直接签约,再将招募、培养的新主播输送过去。目前,直播打赏分成是公会最大的收入来源,公会为了盈利,使尽浑身解数。
公会在直播领域混迹多年,对直播间的运营是更专业的。张章告诉锌财经,连找PK对象这件事都是有讲究的。如果公会的某位主播上一把连麦PK输了,直播间情绪到了有“年老”要帮她报仇的水平,运营意识到“年老”要刷大钱了,就会找到公会里另一个有“消费欲望”的直播间,摆设两个势均力敌的主播打PK赛。
“这种时候就是两颗炸弹放到一起爆了,威力惊人。原本其中一个年老可能只想刷个5万的礼物,但现在双方互不相让,就会刷到10万、20万甚至更高,即便是打PK输了的一方,最后还是赚了。”张章说道。
抖音直播打赏虚拟礼物
在张章之前所在的公会,把打赏的观众分为三个档次,一个月能消费5万以上的是“年老”,消费在5千以上的是“中哥”,消费1千左右的是“小哥”。别的直播间里还有“死忠粉”,这些人不会给主播刷很多钱,但是能在直播间活跃气氛,也会被加微信维系关系。通过系统化地给直播间观众打标签,公会能更高效地判断,能从谁手里薅到羊毛。
公会视主播为最重要的资源,会不停刺激主播的直播欲望,并提高主播的留存转化率。除了找大主播来分享教学、资助运营维护等基本操纵,公会还会适当让利给主播。
据张章介绍,公会签约主播分为网签和线下签两种。网签比力简单,公会借助直播平台发来邀请,主播同意就行,对其限制不大,但分成比例也相对较少,在打赏总金额的40%-45%左右。线下签就相当于正式签合同了,公会再让出一些分成,主播能拿到约莫50%-55%,但这种情况下,主播违约可能面临高额违约金。
抖音公会入驻平台官网截图
“这个行业的诱惑太大了,有些主播被年老包下就停播,那些几个月换一次年老的主播,算是‘洁身自好’的了,公会得想措施留下人。”张章表现。
事实上,小型直播平台主播尚且可以选择单打独斗,但如果是抖音、快手等与公会高度绑定的头部平台,加入公会就成了必选项。在抖音上,公会品级由低到高分为B级、A级和S级三种,主播的公会品级会影响到其收入和分成。抖音每个月都会给流量卡、曝光卡等,S级的大公会能分给主播更好的推荐、位置。
“抖音这种平台是不会管理主播的,它只会跟公会对接,借助公会躺赢赚钱,因此主播能不能火起来和公会有很大关系。”张章说道。
主播是公会最好的商品,公会是平台最好的把关人。在工业化的精密生产线上,公会成为了造钱机器里的运输带。
不难看出,秀场主播的直播打赏为平台贡献了很大的收入流水。
今日网红发布的《2021中国视频电商研究陈诉》显示,2020年抖音等六大直播平台总流水达401.92亿元,较上年增长26.44%,预测2021年中国直播打赏市场规模或达9.27亿元。
不外,环境已经变了,想靠直播打赏吃香喝辣的路将走不久远。自“清朗”行动以来,国家对娱乐行业进行了一系列整顿,此前已有无数劣迹明星落马,如今监管的触角伸到了直播行业,背离社会公序良俗,靠着擦边球演出就赚得盆满钵满的主播们,成为了审查的重点。今年以来,官方多次下发文件,要求平台整改直播打赏,也证明了这点。
平台在整改这件事上却体现得特别扭捏,倒也不拒绝,但也不“根治”。几个月前,四部委发布意见,要求平台取消打赏榜单和限制黄金档PK连麦,但直到现在,没有哪个平台完成了整改。
国家网信办官网
快手此前发布公告称,将取消“PK处罚”功能,但几个月过去了,这事突然没了后文。抖音则提出全面整改榜单功能,禁止以打赏消费额度为唯一依据对主播和观众进行排名,榜单留下,排序规则变了,未免有些钻空子的嫌疑。直播平台相互间互相观望和试探,谁都不想当那只“出头鸟”。
张章向锌财经透露,“截至2020年底,抖音上打赏到50级以上的账号有2000多个,都是百万级别打赏金额的账号,平台轻轻松松就能分成30%以上。”现在要求整改,就是让平台放弃一整片森林,平台怎么会允许?
别的,直播平台竞争激烈,通过公会互相抢主播的事很常见,张章所在的公会就曾把一些不知名直播平台上的主播引流到抖音上。如果平台的限制多了,影响到主播变现,主播就可能会跑路。
对公会和平台来说,只要靴子不落地,秀场主播的臀还能再扭一会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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